民國二十三年,父親生於下營上帝廟前舊宅,為家中次子,上有一位哥哥,下有兩位弟弟、三位妹妹,生活十分貧苦。
二次大戰爆發,祖父被徵召擔任義務職勞務工,家中生活更是陷入困境,全靠祖母養活七名子女。
為了生活,祖母總在每日凌晨兩點摸黑出門,到已收割後的稻田中,揀拾沒有收割乾淨和較不飽水的的稻穀,為了揀足夠的稻穀,往往得從下營一直走到柳營、林鳳營、青埔等地,回家時都已是深夜;除了稻穀,還得挑一擔稻草回家當燃料做碗粿,讓父親或大伯父出去叫賣,賺錢養活家人。
當時父親只有八、九歲,沒有賣碗粿的時候就在家中照顧三位妹妹,因為沒錢買奶粉,只好到隔壁姜姓大戶人家求借剩餘奶水餵食妹妹。
那時候父親總是把妹妹揹在背後,由於正值成長期,正需要足夠的睡眠,通常妹妹在父親背上睡,父親則趴在床上一起睡著。
這些往事,父親講的輕描淡寫,但是成長過程之辛苦,祖母持家之艱辛,每每讓我們感到既心酸又心疼不已。
十三、四歲時,父親幫他表姑丈種田,但所種甘藷常因土質不良,再加上經常下霜而凍死,連蕃藷籤都沒得吃。
為了生活,父親十四、五歲時,開始徒步遠到學甲、南鯤鯓、蚵寮等靠海地方,做起買鹽、挑鹽、賣鹽的生意。
由於路途遙遠,一早出門到學甲等地買好鹽再挑回下營時都已是晚上;隔天,再千里迢迢把鹽挑到六甲、白河、青埔等地去賣。賣鹽的生活一直維持到十九歲左右,沒有賣鹽的時候,父親就到大屯寮幫人種田。
當完兵後,父親和母親沈葺結婚,婚後生下我們七兄弟姐妹,生活重擔益形艱巨。當時小孩容易生病,請醫生看病沒錢支付只好賖帳,積欠醫生多達七、八十元。幸好,父親二十九歲時政府推行三七五減租,父親從地主分得一小塊地賣了幾十塊錢才得以還清債務。
後來,父親在大伯父帶領下開始走上賣魚、載魚、養魚的工作,由於父親做生意堅持厚道、不與人結怨、廣結善緣的原則,
所以一路走來履有貴人相助,家中經濟自此才開始有了改善。經濟改善之後,父親時時不忘慷慨解囊,幫助需要幫助的人,
對於金錢,更是以身外之物看待,若有人開口借錢,只要能力可及,幾乎從不會拒絶,且不會主動催討,總是站在對方立場著想。
長達三十多年賣魚、載魚、養魚的日子,父親從未說過苦,但我們至今仍然印象深刻,父親經常都在半夜出門,直到天亮才回家,
這種異於常人日夜顛倒的生活作息,讓父親身體十分虛弱,同時也常受風寒之苦,幾乎都靠吃藥來支撐。
談到宗教,父親二十三歲那年,在祖母影響下加入了一貫道,且開始吃素,四十六年如一日。直到五十歲,父親才接觸到佛法,開始探討佛理在家修行;
六十二歲從漁塭退休後,父親受五戒,更是虔心向佛,每日勤做功課,抄寫、背誦佛經,每星期固定上台中靈巖山寺學習佛法;虔誠的程度,從膝蓋和腳掌上的厚繭就可得知。除身體力行外,對於佈施、供養三佛,更是當仁不讓,正如他一生寬厚待人的性格。
對於子女教育,父親採行無為而治,經常告訴我們,只要有心、肯努力,再多學費也會供應,因此,造就子女擁有良好學歷並從事好工作。大姐和大姐夫經營電料行、大哥從事服裝事業、兩人在貿易界、一人在教育界、一人在新聞界、一人在公家機關任職。
對於別人,父親時常慷慨以對,自己卻是十分節儉,長年茹素菜色清淡,也因吃飯時間不正常,早年就有胃疾。
對於衣著,父親從不挑剔,都是那幾件衣服在替換,總是洗到不堪穿用才換新的。父親往生前,希望我們把他的衣服佈施給有需要的人,我們才在衣櫥中找到許多嶄新的衣物。
父親留給我們的遺言是; 凡事要忍耐、不與人計較為原則,經營生意就是不能得罪人,儘量滿足客戶的需求,如此口耳相傳,才能得到良好口碑。
這些做人處事的道理,父親一生總是懷著感恩的心身體力行做我們最好的榜樣,而這些就是父親所留給家人最大、最好的資產,我們都會謹記在心。
父親曾說過,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在他有能力扶養母親的時候,母親早已往生;
而我們最大的遺憾則是,父親雖然生育了我們,但因為大都遠嫁外地,或遠在其他縣市工作而無法經常陪伴在父親身旁克盡孝道,導致未能及早發現他的病痛、找出病因以便治療。
中華民國九十一年三月三日中午十二點二十五分,我們失去了我們所敬愛的父親,父親往生前已遭病魔折磨將近一年,最後三、四個月更是疼痛難當;惟往生前三天卻奇蹟似的不再感到疼痛,往生時面容慈祥、臉帶笑意,彷彿睡著一般。
父親一生,觀其五十歳前做人之道,可謂已瑧如來密因之「報身如來」境界,五十歳後勤修佛法更臻如來密因之「法身如來」境界,希望已在天上
的父親早日修成「應身如來」正果,證得菩提渡化眾生。
主稿起草2002年3月初: 大妹Samra, 修訂: Erma, 大弟Chime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