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公公林清全

我的公公林清全

我的公公林清全今年85歲，除了身體酸痛以外 (應是長期從事勞力工作導致)，身體檢查報告到現在幾乎沒有紅字，醫生都舉大姆指說囋!

我的公公最為人津津樂道的，是他肯做實做、負責盡職的工作史。民國48年服完兵役，公公先到他姐夫任職的皮革工廠工作，當時家貧沒有交通工具，只能靠兩隻腳走路上班。從家裏走到工廠單程要2個小時，公公每天5點半就出門，7點半到廠都是第一名報到並即刻開始打掃，老闆因此還特別加發50元全勤獎金給他 (當時月薪700元)，工作2年後才有能力買腳踏車代步。公公說當時每年的10月份可以領75天薪資，也就是一天當2天半使用，除了工作日每晚加班之外，假日也像拼命三郎一樣瘋狂加班，又因為10月份國定假日最多，才創下一個月領75天薪資的破天荒紀錄! 也因為這樣「日也做、暝也做」，幾乎下班回到家倒頭就睡，隔天才剛破曉就又出門，好長一段時間和民國49年出生的女兒幾乎沒有親子的互動時光。

幾年後皮革工廠結束，公公沒了正職工作，開始以打工的方式「流浪」了幾年。期間曾遠到台北中和「邱合豐飼料工廠」做了半年苦力，在無法兼顧家中農務為由請辭 (當時公公的父親已經因為口腔癌仙逝享壽61歲)，為此老闆娘還親自追到桃園家中禮聘公公回廠呢! 之後在能兼顧農務的前提下，公公除了到永安路民族路口的米店工作，也到其他皮革工廠打零工，直到民國55年，在透過他四叔和當時縣長的關係，得以進入桃園漁市場充當臨時工人。因為表現突出，認真負責魁梧有力，凡事一馬當先從不推諉，主管將他升任為正職人員，從此可以白天兼顧農務、凌晨2點到漁市場上班，而且從一而終直到65歲退休。不過，也因為漁市場日夜顛倒的作息時間，導致他退休後的睡眠障礙! 幾十年的生物時鐘難以調整回來的苦果，見證了為了生計不得不付出的代價。

我的公公在家中男孩雖然排行老二，實際上卻是老五，因為公公的阿母生育了8男2女，因為家貧及先天性心臟問題，只存活了4男1女。可能為了討吉利原故，還把唯一的女兒送養，然後再領養別人家女兒。因為公公家族有先天性心臟瓣膜閉鎖不全問題，公公的大兒子10個月夭折，他小弟的大兒子更是養到10歲，因為無錢醫治早年折翼。公公講到這個無緣的姪兒，曾抱著他的大腿求著: 「阿伯，帶我去台北看醫生好不好?」還是眼眶泛紅、滿臉不捨。

我的公公雖然外表魁梧剛毅，內心卻是柔軟易感，尤其是跟著他吃苦耐勞幾十年的老婆，更是疼在心中口難開，只能用早期傳統一家之主的關懷方式，語帶指責卻隠含不捨，一方面懊惱自己年歲已高，無法親自照顧臥床老婆的自責，一方面又怕臥床的老婆拖累了子女 (公公的阿母中風20年，半邊癱瘓由婆婆和妯娌照顧多年)，就在矛盾自責的情緒中鬱悶糾結，因而走上噪鬱而無法溝通的不可收拾地步。後來以委婉誘導的方式徵求公公同意，才得以求診西醫後緩解鬱悶病況。

我的公公退休後致力開墾他的菜園，試圖從菜園的豐收中填補他自認是「無路用的人」的存在感。原本適可而止的菜園耕種是活動筋骨好事，公公卻一味逞強且愈種愈多，因而常常過勞而疲累不堪、腰酸背痛，即便如何溝通，請他「種健康的」就好，卻仍然我行我素並誇下海口一定要種第一名! 這可苦了兒女們，實在不忍看他到老還停留在他青壯年的記憶中，停留在曾經創下一次可以扛300斤米 (每包100斤一次扛3包) 的輝煌記錄裏!

我的公公為人正直，待人親切有禮，唯一的缺點是誤將「把酒言歡」當成各式餐聚的首要條件，務必得互相敬酒喝到茫了，才是賓主盡歡的最高誠意，也因此常常不知節制、過量醉酒! 公公曾經醉倒不醒人事，躺臥在土地公廟埕呼呼大睡貽笑大方，或是因為醉酒起床小解跌倒、撞斷2顆門牙! 再則，每每思及公公醉酒騎車、或是徒步走路的危險性，家人們就不免膽戰心驚!

希望我的公公辛苦了一輩子，趁著腦袋還清楚，身體也還健朗，可以放下執拗，不要再那麼鐵齒、逞強，種菜沒有種到第一名並不會抹煞您年輕時候曾經的「豐功偉業」，您永遠是我們心中的第一名!

Erma 2022.05.03